文:緣木
一屋塵垢,全靠家務助理打救。在香港家務助理總工會副主席布麗雲(阿布)的一雙手下,即使家中多亂,也可令人找不出半條毛,代價卻是磨平了她十指指紋,過關入不了e-道 ,長期密集工作也造成關節痛、肌肉勞損等永久損傷,力不從心,幾年前半退休已改行賣菜。帶着一身傷,她卻感激這工作令她認識工會,由「鵪鶉」小女工變成走到最前線的女性領袖,10多年來為姊妹爭取保險、工傷賠償,這名老前輩坦言永不言休,「如果不嫌我阻住地球轉,我會一直留在工會」。
「以前的我,(僱主)叫我做什麼便做,不知自己的權益」,63歲的布麗雲 ,是香港家務助理總工會的創會成員,堪稱會內「元老」,她形容若非遇到工會,她只是一隻「鵪鶉」。
她自17歲起打「住家工」,27歲成婚生子幾年後才改行做家務助理。這份工作是「獨家村」,沒有「同事」,面對勞工問題、家居意外,或只敢忍氣吞聲。 她分享入行初時曾替一名僱主家庭抹廚房,在洗菜檯上不慎跣腳,回家才發現流血紅腫,傷口見骨,求醫時卻不敢如實告知受傷原因,「那時沒工會,怕說給人聽是 工作時弄傷,會令僱主有問題,又怕自己無了份工」,入了工會後她才醒覺,這是自己權利。
2001年職工盟成立家務助理工會,聚集一班曾受其培訓的家務助理,阿布也是其中一員。 一眾婦女對工會無認識,只為閒時聚會有「聚腳點」,交換清潔心得,不用每次見面都只去飲茶;成立一周後的一場示威,才讓她們見證工會力量,當時有兩名家務助理獲中介機構「數碼姐」分派工作,但對方要求二人簽定自僱合約,變相保險、福利什麼也不包,一眾女工便在時任總幹事葉沛瑜的帶領下去其辦公室「講數」,「當時真的不知什麼事,一上去別人門口,拉住張banner,我真的驚到『震騰騰』」,她隨眾人戴上口罩,橫額愈拉愈高,到最後只露頭髮。收隊後,她得來談判成功、兩名姊妹恢復僱傭合約的消息,這名工運經驗僅一周的小女工立即覺得:「原來自己好有力量」。
往後日子,她積極參與工會事務,例如以往多宗外傭抹窗時失足墮樓意外, 始令社會關注家助安全; 工會四處貼海報宣傳,促使政府正視家助工傷問題,令僱主須買勞工保險。
可是,阿布在工會多年亦不無遺憾,2005年時,會內一名家務助理工作時扭傷腰,其僱主卻不認帳,「說你做那麼多家人,又或者你是在家弄傷」,未有依法於限期內呈報工傷。 該名姊妹傷患嚴重,又要照磁力共振等多項檢查,難抵痛楚加上龐大醫藥費, 令她有感負累家人,竟選擇跳樓了結生命,阿布說,「之後工會幾乎日日去僱主家派傳單、叫咪要求交代」,施壓演變成 上庭,最後還是輸了官司。賠了生命,工會仍未爭取到保障,阿布指,她們曾提出成立中央補償 基金,由政府做「大水塘」支援工傷保險,但此建議遭無限期 押後,她慨嘆「坊間不夠齊心」,「退休保障關個個人的事,中央補償 基金只是散工問題」。
阿布是工會中堅,有時也因此忽略家庭,她與任職地盤工的丈夫育有兩名兒女,猶記得 加入工會首兩年,她一去開會,家中便無人煮飯,丈夫與兒女外出用膳動輒要花100元一晚,對當時算是龐大支出,家人對她頗有怨言,阿布此後便只好偷偷行動,「說這誰那誰請食飯,不去不行」,用各種藉口隱瞞。
不過,2003年一場反廿三條大遊行,令她原本「討厭政治」的丈夫也站出來,「那天我要做糾察,早上9時要去到維園,先生話『我都去』」,之後兩夫婦分開行動,臨到終點,她竟見到丈夫幫忙拿着直幡在搖動 ,「以前成日說我搞事,那刻也覺得感動」。得到老公支持,但兩名已30餘歲的兒女,多年來還是不熱衷社運,甚少關注工會; 直至去年雨傘運動,阿布與工會友人幫忙分派糖水,兒子主動幫忙推車,她為「撐場」半途缺席家庭旅行,女婿也說:「你有你的使命」。
家人開始關心社會不公,阿布卻坦言工會內志同道合者漸少,以去年五一遊行為例,大家討論標語,除了爭取退休保障,布姐也提出「真普選」,立即便有理事反對,因其在內地有房產,認為不需加入政治議題。近年職工盟的家務助理培訓招生不足,工會也面臨式微危機,由成立最初約600成員,2004、05年最高峰期更有1,200 人,現時卻回落至僅400多人。 近年入行者減,當中新移民婦女比例漸增,她們因要經常往返內地而抗拒入工會,阿布稱,工會也在尋求出路,例如已招攬陪月員入會。
阿布說,如果沒有選工會,她或許只是一名普通師奶,遇事悄悄抱怨,因此揚言不願退下火線,「若我離開了工會,有不平便無處宣洩」。